談王家衛電影中的意象「水」,所有記憶都是潮濕的(下)

我向來頃向於把"苦戀"視為王家衛電影的主要題材,如果是白頭偕老的廝守結尾,那王家衛的電影大概就不會這麼動人。

談王家衛電影中的意象「水」,所有記憶都是潮濕的(下)

相較於上篇,對於下篇所選三部電影的觀賞角度,會更側重於 人們被突如其來的愛情侵擾時毫無抵抗之力的無助和絕望。而電影中傳達出的壓抑情緒,延伸到戲劇中的運鏡、色彩和配樂等層面,並在各部電影中反覆運用各個意象,如"時鐘"、"火車","鏡子"和"手"等,才建構起了王家衛獨特的美學,而其中的 "水" 無疑是最無所不在的一個元素,更有著最多變化。

《春光乍洩》 劇中兩位主角作為情侶一同前往阿根廷旅遊,恰巧購得一盞精美的床頭燈,上頭飾著伊瓜蘇瀑布的景色,於是便決定前往遊覽這三大瀑布之一的世界名勝。壯闊絕景,像是愛戀中的激情。然而劇中的兩人,卻因為對旅途的規劃不同而產生摩擦,本來希望共創美好回憶,卻演變成分手收場。黎耀輝決定開車前往,何寶榮則覺得坐巴士就可以。或許也可以看成黎耀輝內心深處對於返回故鄉有疑慮,才決定開車,順便在阿根廷多繞繞。儘管兩人的矛盾難以迴避,但回到"水",他們將瀑布視為目標,是有著高度共識的。在劇情末段,黎耀輝為了返港,在夜班的屠宰場工作時,總在清理著地上的動物血水,並在腦海中想像香港的上下倒反景致時也是在水的倒影中呈現,有種回歸現實殘酷和不堪之感;而何寶榮則停滯在阿根廷期間兩人的住處不斷痛哭,並神情恍惚的注視著兩人一起購置的床頭燈,顯然是藉此想像瀑布的景色,或者兩人曾經可以有的未來。而黎耀輝最後雖到達了伊瓜蘇瀑布,但那不是他倆原先設想的地方。

《花樣年華》 是王家衛最具代表性的作品自是不在話下,片中當然是把 拍得十分精采,雨水 始終推進著劇情,讓周慕雲和蘇麗珍之間的情愫不言而喻。就像電影前半部,在兩人向對方分享祕密前,一場蘇麗珍去麵攤買晚餐的戲,兩人在路上撞見後卻突然下起大雨,,象徵關係從素昧平生轉為感情漸生。故事進行到這,雙方都還能勉力維持漫不在意、兼用禮貌掩飾自身情感。不過很快地,大雨姿態驟變,轉瞬暴雨立至,兩人猝不及防,原來好多事都是不知不覺,回頭才發現自己早已深陷其中,自願地被困在雨中,卻暗自希望雨別太快停下。

《愛神 - 手》被定位香港、義大利和美國的愛情三部曲之一,篇幅較平常的電影短,但劇情力度絲毫不減。和《春光乍洩》與《花樣年華》的唯美風格不同,全片採低彩度的顏色,調性也較為黏膩陰潮,但敘事重點依然放在長久以來壓抑的情感。全片最令我心碎的場景,是女主角最後落魄住進品質和名稱不相襯的"皇宮旅館",暗綠色的旗袍被淋得濕透,而當她雙腳帶著汙泥進房間時,毫無生氣的空間上方還顯著漏著水,昔日交際花華小姐的威勢與風光皆蕩然無存,但此時的男女主角之間的關係卻也得以親近起來。無論在什麼樣的景況下,當愛情找上門時,無關地位,無人能躲。

我向來頃向於把"苦戀"視為王家衛電影的主要題材,如果是白頭偕老的廝守結尾,那王家衛的電影大概就不會這麼動人。但每個人對於電影的解讀大異其趣,除非導演曾親自說明劇情的背景和意義,否則誰都無法確定自己的觀點符合原著精神,包含我在內。只是觀眾看過電影後的感覺都是真實的,僅以此篇跟各位分享個人觀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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